唐詩三百首第100首杜甫的《春宿左省》，收錄于清人孫洙(蘅塘退士)《唐詩三百首》第五卷五言律詩。詩人時任左拾遺，初為朝官，在左省值夜時寫下當時的心情。先寫景，由花隱鳥棲的日暮，到星臨月近的夜半，再寫心中之感，且終夜不眠。詩人恭敬職守、忠勤為國之心聲充現(xiàn)于中。

春宿左省作品原文

春宿左省

杜甫

花隱掖垣暮，啾啾棲鳥過。

星臨萬戶動，月傍九霄多。

不寢聽金鑰，因風想玉珂。

明朝有封事，數(shù)問夜如何。

春宿左省譯文注釋

譯文一

花色隱約左省一片暮色，回巢鳥叫著從這里飛過。

群星照著千門萬戶閃爍，高聳九霄的宮殿月色多。

夜不能寢傾聽金鑰聲響，風吹檐鈴像上朝飾物響。

明天早晨要上重要奏章，數(shù)次向人詢問時辰幾何。

譯文二

門下省的花朵在暮色中逐漸看不清了，鳥兒回巢棲息，發(fā)出“啾啾”鳴響。繁星俯瞰并閃耀著皇宮的重重門戶，月光也層層籠罩著依傍高天的宮殿。我不肯就寢，期待著打開宮門的鎖鑰聲，因為風聲而想到騎馬上朝的鳴珂之音。明天一早就要遞上奏章了啊，因此頻繁發(fā)問，夜晚已經(jīng)過去了多久？

注釋

宿：此處的宿不作睡眠、住宿或寄宿解，因其狀語為左省，即門下省，而只能作值宿解。

掖垣：唐代稱門下和中書兩省，因兩省辦公地位于宮墻的兩邊，似人之兩腋，故名?！缎绿茣?middot;權(quán)德輿傳》有“左右掖垣，承天子誥命，奉行詳覆，各有攸司”句。

萬戶：指宮殿的重重門戶。

金鑰：金鑰匙，這里是指打開宮門的鎖鑰聲。

珂：馬絡(luò)頭上的裝飾品，馬行則鳴，稱為鳴珂。

封事：指奏章，因臣下上書奏事，為防泄漏，用黑色袋子密封，因此而得名。

春宿左省作品鑒賞

賞析一

此詩作于唐肅宗乾元元年（758年，也即至德三年，二月改元）春季。杜甫是前一年（757年）四月從長安金光門逃出，冒險經(jīng)小路前往行在鳳翔，拜謁唐肅宗的，肅宗隨即任命他做左拾遺。同年秋，官軍收復長安，十月，肅宗還都，杜甫應(yīng)當也跟隨著返回了長安。左拾遺雖僅八品，官卑職小，但可直達天聽，所謂“掌供奉諷諫，大事廷議，小則上封事”，對此杜甫是非常滿意的，頗想趁此機會為國家付出一番心力。當然，因為朝政的腐敗，他很快就由充滿希冀而轉(zhuǎn)為失望，前引其答岑參的《奉答岑參補闕見贈》一詩便可見其端倪。但在寫下這首《春宿左省》的時候，杜甫還并沒有失望，他興致勃勃、摩拳擦掌，正思為朝廷拾遺補闕，其拳拳報國之心，便于詩中畢見。

開篇點明作詩時的時間、地點和環(huán)境。時間是在黃昏，于是言“暮”，言“棲鳥”，地點是“掖垣”，也即杜甫所屬的門下省，題中即言“春宿”，因此詩中乃言“花”。暮色漸深，省內(nèi)繁花逐漸隱沒，而飛鳥“啾啾”而過，料今晚已不會再鳴，當此萬籟俱寂之夜，詩人仰觀深邃之高天，乃有“星臨萬戶動，月傍九霄多”句。

此頷聯(lián)不細查則難索解，須讀者與詩人一起展開聯(lián)想，才能明白所指之意。首先，“星臨萬戶動”，是星辰搖動還是宮門在星光下閃動？其次，“月傍九宵多”，月色又何來多寡一論？或謂對句省略宮殿，“九霄”實指高聳九霄之宮殿，以殿對門，正與“萬戶”成其工對，但若只是簡單地如此理解，卻又有失偏頗。事實上，詩人是將星辰比擬為“萬戶”，而以“九霄”比擬宮殿，天子高高在上，凡俗難以企及，正如詩人仰望星空所見群星與九霄一般。但他此刻已可直陳于天子面前，即可直達天聽，故乃見星與萬戶為一，宮殿與九霄為一，正在眼前，似可伸手而捫。返回詩句意，則星動即萬戶動，月光照耀宮殿，似也比別處為多。

為什么詩人仰望星空，會有如此聯(lián)想呢？頸聯(lián)和尾聯(lián)即給出答案。“不寢”或解作“不寐”，即難以入眠，但正因難眠而干脆不眠，也是解釋得通的，正不必更字。詩人不肯入眠，側(cè)耳傾聽，希望很快就能響起宮殿開鎖的聲音，而且因著風聲，他也不禁聯(lián)想到翌日百官騎馬會聚，等待入朝之時，馬絡(luò)上的玉珂隨風雜沓鳴響之聲。此頸聯(lián)意即盼望長夜快快過去，曙色早些降臨，因為“明朝有封事”。為了明晨可以向朝廷遞交表章，提出自己的意見，所以詩人才夜深不眠，并盼這一刻早些到來。

詩中所描寫的，主要是一種緊張的期盼心理，從“不寢”開始，直到結(jié)句“數(shù)問夜如何”，就都是這種心態(tài)的表現(xiàn)。沒有情感依附的詩歌，即便再如何寫得花團錦簇，終究也是死物，但詩歌所要表現(xiàn)的情感，卻大多不能直白表露，或者說不能單純地直白表露，而要靠景物、動作、語言、感受來生發(fā)，來烘托。正如戲劇，要靠演員的表情、動作、語言來推動情節(jié)發(fā)展，而不能靠話外音的單純講述。所以杜甫此詩，不著情語而情語自在，才是詩歌，尤其是用語儉省的五言格律詩的最高境界。

這種緊張心情的存在，正說明杜甫急于為國效力，所以因事即上封章，拾遺補闕，又不知結(jié)果如何，究竟對大局有多大幫助，所以才倍感緊張，而又隱含著一份期待，導致深夜不眠，既仰望高天，又側(cè)耳以盼天明，盼望早朝之時早些到來。只可惜其拳拳報國之心，終于被可悲現(xiàn)實所逐漸磨損，終于從希望變成失望——當然，失望之所以產(chǎn)生，也正因為此前希望之深。將此詩對照《奉答岑參補闕見贈》來讀，則可領(lǐng)會更深，也更覺詩人及其所處時代之莫大悲哀。

賞析二

這首詩是乾元元年（758）春天，杜甫任左拾遺時在長安作的。詩中抒寫杜甫晚上在門下省值宿，忠于諷諫職守，準備封事，通夜不眠，等待早朝的緊張心情。前四句寫景，把宮廷夜色做了生動的描繪；后四句抒情，反映了一個封建官吏的勤謹、盡職盡忠的態(tài)度。

這首詩作于乾元元年（758年），描寫了詩人上封事前在門下省值夜時的心情，表現(xiàn)了他忠勤為國的思想。詩題中的“宿”，指值夜。“左省”，指左拾遺所屬的門下省，和中書省同為掌管機要的中央政府機構(gòu)，因在殿廡之東，故稱“左省”。

詩的首聯(lián)描繪詩人開始值夜時“左省”的景色。詩人首先寫眼前的景物：夜幕降臨，光線越來越黯淡，詩人只能隱隱約約看見“左省”墻院里的花朵。這時，天空中回巢棲息的鳥兒鳴叫著飛過。在寫景的同時，詩人點明題旨：寫花、鳥都是為了點“春”；“花隱”的狀態(tài)和“棲鳥”的鳴聲是傍晚時的景致，是詩人值宿開始時的所見所聞，和題目中的“宿”相關(guān)聯(lián)；“掖垣”本意是“左掖”（即“左省”）的矮墻，這里指門下省交代值夜的所在地，扣“左省”之題。首聯(lián)兩句可謂字字點題，一絲不漏，很能見出詩人的匠心。

頷聯(lián)寫夜中之景。這兩句寫得非常精彩，對仗工整妥帖，描繪生動形象，不僅把星月映照下巍峨清麗的宮殿活畫出來，還寓含著帝居高遠的贊頌味道；可謂虛實結(jié)合，形神兼?zhèn)?，語意含蓄雙關(guān)。其中“動”字和“多”字用得極好，被前人稱為“句眼”，此聯(lián)因此境界全出。這兩句既寫景，又含情，在結(jié)構(gòu)上則是由寫景到寫情的過渡。

頸聯(lián)描寫詩人夜中值宿時的情況。此聯(lián)本來是進一步貼詩題中的“宿”字，可是詩人反用“不寢”兩字，描寫自己值夜時睡不著覺時的心理活動。詩人另辟蹊徑，獨出機杼，顯得此聯(lián)詞意深蘊，筆法空靈。

尾聯(lián)交代了詩人“不寢”的原因，繼續(xù)寫詩人值夜時的心情。后句化用《詩經(jīng)·小雅·庭燎》中的詩句：“夜如何其？夜未央。”用在這里非常貼切自然。而“數(shù)問”二字，更加重了詩人寢臥不安的程度。全詩至此戛然而止，韻味悠悠不絕。

詩的開頭兩聯(lián)寫景，后兩聯(lián)寫情。詩中時間漸進，變化自然，自暮至夜，再自夜至曉，自曉至明。全詩結(jié)構(gòu)嚴謹而又靈活，敘述詳明而有變化，描寫真切而生動傳神，體現(xiàn)了杜甫律詩結(jié)構(gòu)既嚴謹又靈動，詩意既明達又蘊藉的特點。

春宿左省作者簡介

杜甫（712—770）

字號：字子美，號少陵

籍貫：原籍襄陽（今湖北襄樊），生于河南鞏縣。

作品風格：沉郁頓挫

詩人小傳：

杜甫（712～770年），字子美，自號少陵野老，祖籍襄陽，生于鞏縣（今河南省鞏義市），是唐代最偉大的現(xiàn)實主義詩人。他曾擔任過左拾遺，因直言進諫，觸怒權(quán)貴，而被貶為華州參軍，后辭官歸隱于成都，建草堂而居。劍南節(jié)度使嚴武薦其為屬官，杜甫全家因而移居四川奉節(jié)，兩年后他離開奉節(jié)，輾轉(zhuǎn)流離于江陵、衡陽一帶，唐代宗大歷五年（770年），病逝于湘江的一艘小船中。

杜甫半生漂泊，又經(jīng)安史之亂，慣見民間疾苦，其憂國憂民的情懷畢見于作品之中。青年時代他亦懷抱大志，與李白等人交游，詩風較為明快、恣意，中年后則變?yōu)槌劣纛D挫，以古體、律詩見長，風格多樣，多涉及社會動蕩、政治黑暗和人民疾苦，記錄了唐代由盛轉(zhuǎn)衰的歷史巨變，因此被譽為“詩史”。尤其在律詩上，他表現(xiàn)出了顯著的創(chuàng)造性，積累了關(guān)于聲律、對仗、煉字煉句等完整的藝術(shù)經(jīng)驗，使這一體裁達到完全成熟的階段。后人也因而贊其為“詩圣”，詩而能成圣者，唯杜甫一人而已。唐詩人元稹評價說：“至于子美，蓋所謂上薄風（《詩經(jīng)》里的國風）、騷（屈原的《離騷》），下該沈（沈佺期）、宋（宋之問），言奪蘇（蘇味道）、李（李嶠），氣吞曹（曹操）、劉（劉備），掩顏（顏延之）、謝（謝靈運）之孤高，雜徐（徐陵）、庾（庾信）之流麗，盡得古今之體勢，而兼人人之所獨專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