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詩三百首第159首崔涂的《孤雁》，收錄于清人孫洙(蘅塘退士)《唐詩三百首》第五卷五言律詩。詩人一生漂泊，此詩詠孤雁，寄托自己漂泊流離的孤獨之感和憂危心理。詩人傾注全部情感于孤雁的形象之中，體物言情極其深微精細，用詞準(zhǔn)確傳神，達到略形取神的境界。

孤雁作品原文

孤雁

崔涂

幾行歸塞盡，念爾獨何之？

暮雨相呼失，寒塘欲下遲。

渚云低暗度，關(guān)月冷相隨。

未必逢矰繳，孤飛自可疑。

孤雁譯文注釋

譯文一

一行行大雁都飛回到塞上，你這只孤雁將要飛向何方？

暮雨中你悲呼著失散伙伴，想落下寒塘卻又猶豫彷徨。

悄悄掠過小洲上空的低云，伴隨你只有邊關(guān)上的月光。

未必就會遭到弓箭的射擊，孤身飛行總會是驚恐萬狀。

譯文二

多少鴻雁都已結(jié)成行伍返回了塞外，我牽掛著你，為何獨自一個飛行呢？黃昏落雨之中，你呼喚著同伴，卻已失群，經(jīng)過寒冷的池塘，你想要落下，卻又遲疑。洲邊低沉的云霧啊，你悄悄飛過，關(guān)上冷清的月色啊，只有它相伴著你。你未必是因為遭逢獵人射箭而受了傷，但想來獨自飛行，一定有特殊的原因吧。

注釋

之：往。

矰繳：矰即系繩的短箭，繳是系箭的長索，兩者并稱，即指系繩射鳥之箭。

孤雁作品鑒賞

賞析一

后人點評：

明人李夢陽：起句即悲。通篇情景相稱，優(yōu)柔不迫，佳作也。（《唐詩選脈會通評林》卷三十五）

這首題為《孤雁》的詩，全篇都是寫孤雁，詩人通過對孤雁失群后情態(tài)的描寫，寄予了自身深切的悲涼之感。“孤”字是全詩的“詩眼”，正是這個“孤”字將全詩的主題和意境凝聚在一起，渾然天成。

首聯(lián)點出孤雁的失群，寫出“離群”這個背景，為孤雁的出場渲染出悲涼的氣氛。“幾行歸塞盡，念爾獨何之？”詩人一生浪跡天涯，心中多有漂泊羈旅之感。此時他站在這驛樓之上，獨自遠眺：蒼穹之下，幾行大雁，飛回塞外，漸漸的，遠去不見，只剩下一只孤雁，獨自徘徊。從“歸塞”二字，點出雁群的目的地是北方。同時暗示出此時為春天，因為鴻雁是在春分以后才向塞外飛去。此二句中“行”、“獨”兩字，造成強烈的對比，突出了孤雁。而“獨何之”三字，一語雙關(guān)，既蘊含著詩人對孤雁的同情，又借孤雁寫出自己羈留客地的哀愁。

頷聯(lián)寫出孤雁失群后的哀鳴和膽怯。“暮雨相呼失”一句寫雁聲，孤雁在暮雨中悲哀地呼叫四處找尋失散伙伴，增添了全詩的悲痛情緒；“寒塘欲下遲。”寫孤雁的情態(tài)，它想落下寒塘卻又害怕，遲疑又彷徨。

頸聯(lián)寫孤雁的獨自漂泊之苦。前句點出孤雁失群的原因，后句寫孤雁失群后的表現(xiàn)。此二句既描繪出孤雁所處的自然環(huán)境，又細致入微地刻畫出孤雁倉皇的狀態(tài)。

尾聯(lián)寫的是詩人對孤雁的安慰語以及自己內(nèi)心的矛盾之情。“未必逢矰繳，孤飛自可疑”，意思是說孤雁未必就會遭到羽箭的射擊，但獨身孤飛總會是驚恐萬狀。從語氣上看，好似安慰之詞——既是安慰孤雁，又是自我安慰。但實際上，孤飛的恐懼，比遭到羽箭的射擊更讓人驚魂。兩句的意思是：你未必就會遭到羽箭的射擊，但獨身孤飛總會是驚恐萬狀。全詩直到最后一句才正面點出“孤”字，“詩眼”到此顯豁通明。詩人此時遠離故鄉(xiāng)，世路峻險，于是在本詩中以孤雁比喻自己，抒發(fā)了內(nèi)心孤苦寂寞的羈旅之情。

賞析二

此詩乃借孤雁自喻，詩人飄零江湖，無偶無伴，正如前一首詩中所寫“漸與骨肉遠，轉(zhuǎn)于僮仆親”，因此見孤雁而傷自身，乃作是詩。

創(chuàng)作此詩的季節(jié)，應(yīng)當(dāng)是在春季，因為只有春季，大雁才會北飛，歸于塞外，因此開篇即言“幾行歸塞盡”。鴻雁結(jié)隊飛行，故云“幾行”，詩人所見的其他大雁都已飛出塞外，故云“盡”，獨余一匹孤雁，孑然一身，翩翩獨飛，因此詩人詢問“爾獨何之”？你孤單一身，要飛到哪里去呢？前加一“念”字，表現(xiàn)出詩人對孤雁的關(guān)注之深，正因自覺遭際與孤雁相似，于是才產(chǎn)生出這種情感來。

中兩聯(lián)皆寫孤雁獨飛之狀，先言與友伴在“暮雨”中相失，雖百般呼喚，卻得不到回應(yīng)，再寫孤雁飛行艱難，經(jīng)過寒塘，似欲落下歇腳，但又猶疑不決。孤雁在低沉的云中穿梭，身側(cè)唯冷月相伴，其中附著的幾個意象，如“暮雨”、“寒塘”、“云低”、“月冷”，都構(gòu)造出凄冷、孤清的氛圍來。王國維曾云：“一切景語皆情語，一切情語皆景語。”其實不如改成：“一切景語皆應(yīng)為情語，一切情語皆應(yīng)為景語。”因為只有杰出的詩人作杰出的詩歌，才能真正寄情于景，并因景生情，景語皆可作情語來解，情語也皆可借景語而發(fā)，崔涂此兩聯(lián)，便是最好的例證。

關(guān)于尾聯(lián)，或解“疑”為疑懼，言孤雁雖未必遭獵人捕殺，前途仍亦堪憂，私以為不妥。因為孤飛并非會遭獵人捕殺的前提，與此相反，因遭獵人捕殺而導(dǎo)致受傷或受驚而失群孤飛，倒是存在著合理的邏輯。所以“疑”字還當(dāng)解為“懷疑”，詩人說此雁所以孤飛，或許不是因為遭到獵人捕殺，而是存在別的緣由。更進一層來解，則“未必”意為未必是，同時也可表未必不是，也即云此雁孤飛，本有種種原因，遭獵人捕殺只是緣由之一。

詩人既然以孤雁自喻，則“未必逢矰繳”便別有含義，當(dāng)是指遭人暗中陷害。詩人說自己如同孤雁一般離群失偶，孑然一身，飄零江湖，緣由正多，既是遭了人暗算，也有別的因素相制約，不必備悉言之。此處不言則比言出更顯沉痛，有言之不盡意，是詩人對自己坎坷遭際已不忍言表矣。以此為結(jié)，則飄零之悲便更顯沉痛，余味雋永，使人垂泣。

賞析三

本詩和李商隱的詠蟬詩相似，都是詠物中有所寄托。此詩即是借描寫失群孤雁的凄寂、彷徨的苦況來寄托自己漂泊流離的孤獨感情與憂危心理。首聯(lián)寫失群，二聯(lián)寫失群后的哀鳴和膽怯，三聯(lián)寫孤雁飄零的凄苦，末聯(lián)寫孤雁的疑懼心理。對孤雁的形象刻畫細致入微，用詞準(zhǔn)確傳神，意境凄苦感人。全詩緊緊圍繞一個“孤”字，無一處是閑筆，堪稱五律中上乘之作。

這首詩全篇都是寫孤雁，“詩眼”就是一個“孤”字。一個“孤”字將全詩的神韻、意境凝聚在一起，自由和諧，渾然天成。

為了突出孤雁的孤，首先要寫出“離群”這個背景。所以詩人一開頭就說：“幾行歸塞盡，念爾獨何之？”詩人一生四處漂泊，多天涯羈旅之思。此刻，遠望天空：只見天穹之下，幾行鴻雁，展翅飛翔，往北方而去。慢慢地，群雁消失在天邊，只剩下一只孤單的鴻雁，在低空盤旋。從“歸塞”二字，可以看出雁群是在向北飛行，而且又是在春天；因為只有在春分之后，鴻雁才飛回塞外。這兩句中，特別應(yīng)該注意一個“行”字，一個“獨”字。有了“行”與“獨”作對比，一動一靜，孤雁就突現(xiàn)出來了。“念爾”句寫得很妙，一個“孤”字映照通體，統(tǒng)攝全局。“獨何之”，則可看出詩人這時正羈留他鄉(xiāng)，借孤雁以寫離愁。

頷聯(lián)“暮雨相呼失，寒塘欲下遲”，是全篇的警策。第三句是說孤雁失群的原因，第四句是說失群之后驚慌的表現(xiàn)，既寫出當(dāng)時的天氣變化，又刻畫出孤雁的神情狀態(tài)。暮雨淅瀝，一只孤雁在空中淺聲低鳴，呼尋同伴。那聲音是夠慘烈的了。它經(jīng)不住風(fēng)雨的侵襲，前進無力，想下來棲息，卻又形單影只，猶豫盤旋。那種欲下未下的矛盾舉動，遲疑畏懼的心情，寫得細膩入微。可以看出，詩人是把自己孤凄的情感熔鑄在孤雁身上了，從而構(gòu)成一個統(tǒng)一的藝術(shù)整體，讀來真實動人。

頸聯(lián)“渚云低暗度，關(guān)月冷相隨”，是承頷聯(lián)而來，寫孤雁只影無依，凄涼寂寞。“渚云低”是說烏云逼近洲渚，對孤雁來說，便構(gòu)成了一個恐怖的氛圍，孤雁就在那樣慘澹的昏暗中飛行。這是多么令人擔(dān)憂呵！“關(guān)月”，指關(guān)塞上的月亮，這一句寫想象中孤雁的行程，雖非目力所及，然而“望盡似猶見”，傾注了對孤雁自始至終的關(guān)心。這兩句中特別要注意一個“低”字，一個“冷”字。月冷云低，襯托著形單影只，突出了行程的艱險，心境的凄涼；而這都是緊緊地扣著一個“孤”字，才感到云低的可怕，才顯得孤單凄涼。

最后兩句，寫了詩人美好的期盼和矛盾的心情。“未必逢矰繳，孤飛自可疑”，是說孤雁未必會遭暗箭，但孤飛總使人提心吊膽。從語氣上看，像是安慰之詞——安慰孤雁，也安慰自己；然而實際上卻是更加擔(dān)心了。詩直到最后一句“孤飛自可疑”，才正面拈出“孤”字，“詩眼”至此顯豁開朗。詩人飄泊異鄉(xiāng)，世路艱難，詩人以孤雁自喻，表現(xiàn)了孤凄憂慮的羈旅情懷。

孤雁作者簡介

崔涂

字號：字禮山

籍貫：睦州桐廬（今屬浙江）

作品風(fēng)格：凄悵蒼涼

詩人小傳：

崔涂（854年～？），字禮山，大約為今天浙江省富春江一帶的人，晚唐詩人。他是唐僖宗光啟四年（888年）進士，宦途坎坷，終生飄泊，曾長期羈旅巴、蜀、秦、隴間，因此其詩歌多以飄泊生活為題材，哀傷怨懟，情調(diào)蒼涼，寫景狀懷，往往動人肺腑?！度圃姟反嫫湓娨痪?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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孤雁

唐·杜甫

孤雁不飲啄，飛鳴聲念群。誰憐一片影，相失萬重云？望盡似猶見，哀多如更聞。野鴉無意緒，鳴噪自紛紛。

杜甫此詩亦詠孤雁，亦發(fā)飄零之恨，抒離恨之情，但創(chuàng)作手法又與崔涂的同名詩不同。就詩中看來，杜甫純以第三者的眼光來看孤雁，而崔涂與孤雁則因一“念”字而結(jié)合得更為緊密。但就格局而言，杜詩較大而崔詩較小，結(jié)末“野鴉”云云，更見杜甫雖在自傷之憐之際，亦不忘自詡高潔，比崔涂徒然悲凄格調(diào)也高。盛唐氣象與晚唐風(fēng)味，就此可見不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