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詩三百首第203首李商隱的《無題·昨夜星辰昨夜風》，收錄于清人孫洙(蘅塘退士)《唐詩三百首》第六卷七言律詩。詩人之無題詩，內(nèi)容不著重記敘具體人事，而是以精美華麗的語言、回環(huán)反復(fù)的結(jié)構(gòu)，構(gòu)成朦朧幽深的意境，以表達人生經(jīng)歷的深層體驗，以及抒發(fā)內(nèi)心強烈的主觀感受，因此詩旨多半晦澀不明。

無題作品原文

無題

李商隱

昨夜星辰昨夜風，畫樓西畔桂堂東。

身無彩鳳雙飛翼，心有靈犀一點通。

隔座送鉤春酒暖，分曹射覆蠟燈紅。

嗟余聽鼓應(yīng)官去，走馬蘭臺類轉(zhuǎn)蓬。

無題譯文注釋

譯文一

昨夜空中的星辰昨夜的風，在那畫樓的西側(cè)桂堂之東。

身無彩鳳的雙翅飛到一處，心卻有靈犀一點息息相通。

隔著座位傳鉤春酒格外暖，分成小組射覆蠟燈分外紅。

嘆我聽更聲要去官署應(yīng)卯，騎馬去蘭臺像隨風的飛蓬。

譯文二

昨夜的星辰啊，昨夜的晚風，就在那雕畫的樓閣西面，在香木庭堂的東側(cè)。我們雖然身無彩鳳一般可以雙飛的翅膀，兩心卻如同靈犀的花紋一般始終相通。隔著座位，送鉤行令，春酒如此溫暖，分別隊伍，猜物罰酒，蠟燭如此鮮紅?？蓢@我聽到鼓聲，匆忙前去應(yīng)卯啊，騎馬前往秘書省，就如同風中的飄蓬一般。

注釋

桂堂：桂代香木，指用香木構(gòu)筑的庭堂。

靈犀一點通：靈犀指犀牛角，相傳犀角有種種靈異的作用，如鎮(zhèn)妖、解毒、分水等等，故有此稱。韓偓《八月六日作》即有“威鳳鬼應(yīng)遮矢射，靈犀天與隔埃塵”句。而因傳說犀角中有白紋如線，直通兩頭，感應(yīng)靈敏，故以此來代表兩心相通。

送鉤：《漢武故事》載：“鉤弋夫人少時手拳，帝披其手，得一玉鉤，手得展。故因為藏鉤之戲。”后人仿效之，成為宴席上的一種酒令，一隊暗中傳送，藏鉤于手，使另隊猜在誰手中，不中則飲酒。

分曹射覆：分曹即分組，射覆即將某物覆蓋，令人猜所藏何物，也是一種酒令。

應(yīng)官：猶言前往官衙應(yīng)卯。

蘭臺：指秘書省，《舊唐書·職官志》載：“秘書省，龍朔初改為蘭臺。”

無題作品鑒賞

賞析一

后人點評：

清人吳喬：“昨夜星辰昨夜風，畫樓西畔桂堂東”，乃是具文見意之法。起聯(lián)以引下文而虛做者，常道也。起聯(lián)若實，次聯(lián)反虛，是為定法。（《圍爐詩話》卷一）

李商隱的“無題詩”大多朦朧、隱晦，表達含蓄、委婉，因此，學界對李商隱“無題詩”的評析歷來眾說紛紜，莫衷一是。這首“無題詩”，有人認為是政治詩，也有人認為是愛情詩。但從內(nèi)容來看，似乎更像一首情詩。詩人追憶了昨夜貴家晚宴上，與意中人席間相遇，旋即分開的情景。其中似乎也包含著詩人懷才不遇的感慨。

首聯(lián)追憶昨夜席間歡聚的美好時光，交代時間和地點。詩人并未直敘昨夜的情事，而是借助于星辰好風、畫樓桂堂等外部景物的映襯，烘托出昨夜柔美旖旎的氣氛。語句華美流轉(zhuǎn)，富于唱嘆情致。

頷聯(lián)抒寫對意中人的思念，著重表現(xiàn)對愛情的理解與體驗。彩鳳比翼雙飛，是美滿愛情的象征；犀牛角的中央有紋理貫通兩端，故又稱通犀，詩人以此比喻雙方的心靈相通，情意契合。此聯(lián)包含著深厚的哲理意味，歷來為世人所傳誦。“身無”、“心有”，一退一進，相互映照，表現(xiàn)了詩人對這段美好情緣的珍視和自信。

頸聯(lián)重點描繪昨夜熱烈歡快、酒暖燈紅的宴會場面。送鉤、射覆都是古代酒宴上的游戲。送鉤，也稱藏鉤，是古代臘日的一種游戲，分二曹以較勝負。把鉤互相傳送后，藏于一人手中，令人猜。射覆，在覆器下放著東西令人猜。“春酒暖”和“蠟燈紅”，不但傳神地刻畫出宴會間熱烈融洽的歡樂氣氛，也暗示出燭光掩映下女子的紅暈面頰。

尾聯(lián)回憶了今晨離席應(yīng)差時的情景，抒發(fā)了懷才不遇的感慨。“應(yīng)官”也就是應(yīng)付官差，包含無可奈何之意。蘭臺，即秘書省，掌管圖書秘籍。李商隱曾任秘書省正字。這是一個“方階九品，微俸五斗”的小官。“蓬”是一種很小很輕的草，隨風四處飄轉(zhuǎn)，古代詩歌中常用來比喻飄零的生活。這兩句詩從字面看，是詩人參加完宴會后，隨即騎馬到蘭臺。詩人暗嘆這種生活仿佛蓬草之飛轉(zhuǎn)，這個比喻中隱含著詩人懷才不遇、自傷飄零之感。

全詩感情深摯纏綿，煉句設(shè)色，流麗圓美。

賞析二

李商隱的“無題”詩，向來被認為寓意深曲，中心思想眾說不一。從整篇詩的意境看來，抒發(fā)戀情較合題旨。詩中描寫在一次盛大的宴會上詩人與一位女子情意綿綿，心心相印。但可惜宴會的時間太短，詩人還要走馬上班，詩人對上班應(yīng)卯感到無可奈何，表現(xiàn)了與多情的戀人分別時的無限惆悵。其中“身無彩鳳雙飛翼，心有靈犀一點通”是膾炙人口的名句。它把那種愛情受阻隔的苦悶和彼此心靈契合的喜悅，表現(xiàn)得特別形象動人。全詩情意深濃，感情真摯。

這是一首戀情詩。詩人回憶昨夜在一富貴人家后堂的宴會，表達了他與心愛的人在席間相遇卻又受人阻隔，無法靠近，一訴心聲的惆悵和懷想。

“昨夜星辰昨夜風，畫樓西畔桂堂東”，根據(jù)首聯(lián)所寫內(nèi)容我們可以猜測到，大概是今夜的景色，勾起了詩人對昨夜在宴席上歡聚時光的美好回憶。今夜星光閃耀、和風習習，空氣中彌漫著令人沉醉的花香，一切好像都和昨夜在富貴人家后堂宴飲時的景色一樣，但席間和心愛的人相遇的情景卻再難以重現(xiàn)，只能在夢中追憶了。詩人開篇沒有直接寫昨夜宴席中和意中人相遇的情景，而是用今天的星辰和風、畫樓桂堂的外部景物，烘托出昨夜柔和幽美的氛圍，語句華美流麗，讀來朗朗上口，充滿詩情畫意，把讀者帶入了溫馨浪漫的回憶中。

“身無彩鳳雙飛翼，心有靈犀一點通”，寫詩人此時對愛戀的人的思念之情。此時，自己雖然沒有彩鳳的雙翅，飛到愛戀的人身邊，但相信兩人的愛戀之心應(yīng)該像靈異的犀角暗中相通。“身無”、“心有”，一退一進，相映成輝，傳達的是間隔中的默契和溝通，悵惘中的喜悅與安慰，表現(xiàn)了詩人對這段美好情緣的珍惜和自信。這兩句比喻新奇妥帖，細膩深刻，充分展現(xiàn)了詩人微妙而矛盾的心理感受。

“隔座送鉤春酒暖，分曹射覆蠟燈紅”，頸聯(lián)具體寫昨夜和意中人共度家宴的場景，其中流露了詩人失落悵惘的心情。詩人回想昨晚宴席上，燈紅酒暖，觥籌交錯，藏鉤射覆，嬉笑喧鬧，場面熱鬧非凡，令人陶醉。“春酒暖”和“蠟燈紅”，既傳神地描繪出宴會上熱烈融洽的歡樂氛圍，也使讀者聯(lián)想到燭光掩映下女子紅潤嬌美的面容，彼此的惺惺相惜，真有種酒不醉人人自醉之感。

“嗟余聽鼓應(yīng)官去，走馬蘭臺類轉(zhuǎn)蓬”，詩人回憶今晨離席的情景。昨夜的歡宴一直持續(xù)到天明，樓內(nèi)的音樂還沒有停息，樓外召集官員的鼓聲已經(jīng)響起，詩人感慨自己就像是隨風飄轉(zhuǎn)的蓬草，身不由己，不得不去秘書省應(yīng)差，開始又一天枯燥乏味的工作生活，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再和席上愛戀的人相見了。綿綿神情，纏綿悱惻，而戀情阻隔使詩人悵惘并因此引起他對身不由己、身世沉淪的感慨，使此詩的內(nèi)涵和意蘊得到了擴大和深化，在綺美流麗的回憶中蘊含著沉郁悲愴感傷。

這首七律表達情感真摯纏綿，語言流麗圓美。詩人把對身世的感慨融進艷情中，用華麗美好的艷遇情景反襯自己困頓失意的心情，創(chuàng)造了唯美婉麗的優(yōu)雅意境。

賞析三

將自己的詩作題名為《無題》，實肇始于李商隱，在此之前，并不是沒有《無題》詩，但那基本上都可以稱為失題詩，并非無題，只是題目佚失，故后人特名之為《無題》而已?！度圃姟肥珍浝钌屉[的《無題》詩共十六首，風格大多與《錦瑟》類似，皆晦澀不可索解。私以為，李商隱寫的不是身邊真事，眼前真景，甚至不是很清楚的內(nèi)心真感，而只是將感觸的吉光片羽用藝術(shù)性的文辭記錄下來而已，極難狀之，更難名之。所以他不是不肯給詩下題目，而是無可作題目，非無題也，實難以為題也。

即以這首“昨夜星辰昨夜風”來說，詩人究竟想要表達的是何種含義，所要體現(xiàn)的是何種況味，所要抒發(fā)的是何種情感，并非空洞全無，卻總似五里霧中，朦朧恍惚，難以擷取，所以歷來異論也多。一種說法，此詩為李商隱偷窺某貴家姬妾而作，但明顯與首聯(lián)情感氛圍不合；另一種說法，此詩為李商隱在盛大宴會后抒發(fā)自己仕途坎坷的落寞之感，此說后兩聯(lián)若可契合，但前兩聯(lián)卻又難以說通。私以為，還是第三種說法，謂此亦與《錦瑟》同，為懷思昔日戀情而作，比較恰當。

首聯(lián)云“昨夜星辰昨夜風”，詩避重復(fù)，但這里卻連用兩個“昨夜”，非為無因。一方面，特意形成一種反復(fù)詠嘆的民歌風味，另方面，也特意突出“昨夜”二字，點明此乃過往之事。或?qū)⒋?ldquo;昨夜”與后“聽鼓”對照來看，謂此一夜一晨，相接之事也，卻大不可必如此膠著。就李商隱的詩意和慣常詩趣來看，“昨夜”未必有其實指，而只是指代過往而已。

過往“星辰”如何，“風”又如何，均不直言，任由讀者體會。對句“畫樓西畔桂堂東”，托出地點，從“畫樓”、“桂堂”來看，當指大戶人家宅邸，在樓西堂東，又見星辰，能感風吹，則非會于室內(nèi)，此明言幽會也。男女兩情相悅，幽會之際，則不管星辰如何，都會覺得璀璨，不管風大風小，都會覺得清新，故星辰如何風又如何，正不必冗言。

頷聯(lián)是千古佳對，身無雙翼，是言不能同飛，則可見此段戀情不為世俗或禮教所容，難有結(jié)果，或謂此指李商隱偷戀某大家姬妾，此說可通。但雖然不能雙宿雙飛，二人卻心意相通，如同靈犀一線，則戀慕之深，情感之濃，便由此比喻而委婉道出。尾聯(lián)再言自己聽聞最后一通暮鼓即被迫歸去，前往官衙應(yīng)卯，由此而與愛人相別，慨嘆自身雖在蘭臺，但宦海沉浮，如同轉(zhuǎn)蓬一般，是表現(xiàn)自己因功名而不得與愛人長聚之無奈和凄愴。

此三聯(lián)一以貫之，都可勉強說通，歷來認為最不可解的是頸聯(lián)。于幽會與分別之中，突然插入宴會情景，且“隔座送鉤”和“分曹射覆”都言酒令，又嫌重復(fù)，究竟是何意趣呢？此即“偷窺貴家姬妾”之說的由來，但場景如此清晰，又似廁身其中，而不似偷窺。此聯(lián)繁盛紅火，與“轉(zhuǎn)蓬”恰成對比，也即“抒發(fā)自己仕途坎坷的落寞之感”說法的因由，但前兩聯(lián)云幽會，這里又接宦途坎坷，分明有割裂之感。

只能說，李商隱所寫的只是自己零星片段的回憶罷了，他注重的是回憶時的感觸，故不必將之連綴成為一體。對于此盛大宴會，私以為當與李商隱戀慕、思念之女子的身份、來歷，以及兩人相遇相會的場景、故事相關(guān)，因為對于詩歌背景的資料實在欠缺，故而只能暫且存疑了。

無題作者簡介

李商隱（813－858）

字號：字義山，號玉谿生

籍貫：懷州河內(nèi)（今河南沁陽）

作品風格：高華典麗

詩人小傳：

李商隱（813～858年），字義山，號玉溪生、樊南子，晚唐著名詩人。祖籍懷州河內(nèi)（今河南省沁陽市），生于河南滎陽（今鄭州滎陽），十九歲時因文才而受到牛黨成員、太平軍節(jié)度使令狐楚的賞識，引為幕府巡官。二十五歲進士及第，旋即被李黨成員、涇源節(jié)度使王茂元辟為書記，王茂元愛其才，招為婿，他因此遭到牛黨的排斥。此后，李商隱便在牛李兩黨爭斗的夾縫中求生存，輾轉(zhuǎn)于各藩鎮(zhèn)幕府充當幕僚，終身郁郁而不得志。

晚唐之際，詩風漸頹，是李商隱的出現(xiàn)將其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峰，其詩構(gòu)思新穎，想象奇特，形象鮮明，語言優(yōu)美，風格秾麗，七絕、七律尤為所長。他的很多詩揭露了當時的政治黑暗和社會動亂，一些愛情詩與無題詩更是寫得纏綿悱惻，膾炙人口，但部分詩篇也過于隱晦迷離，難于索解，至有“詩家總愛西昆好，獨恨無人作鄭箋”之說。他與杜牧齊名，合稱“小李杜”，還和李賀、李白合稱為“三李”，與溫庭筠合稱為“溫李”。